福音派开始数算得失了
作者：Emma Green
（《大西洋月刊》政治与宗教评论员）
2020年11月15日
安迪·斯坦利（Andy Stanley）的福音派大教堂在选举之夜空无一人，只有几辆汽车泊在迪士尼世界式的停车场前。自3月冠状病毒大流行开始以来，北点社区（North Point Community）教会及其在亚特兰大地区的9个卫星教堂大部分已经关闭。当斯坦利决定取消亲身到场的敬拜，至少到2021年初才会恢复时，几十个家庭非常不高兴，他们决定退出他的教会。”我从来没有听过一次，'我们很不高兴，因为我们很怀念能来教堂的日子'，"他告诉我。他靠在一把楠木灰色的翼背椅上。他的教堂办公室的氛围是有品位的、不冒犯人的，仿佛他的装修师正试图营造一种神奇的《旧屋重修》（Fixer Upper——译注：美国流行家装电视节目）的风格，让这办公室看起来与众不同，同时又吸引几乎所有人。"我听到的是，'我们不高兴是因为你在一个政治议题上盲从。我们不高兴是因为你相信民主党的说法。"
斯坦利在他的牧师生涯中一直刻意避免教会中的这种政治化。这位62岁的牧师是宗教右派的孩子：他的父亲查尔斯·斯坦利（Charles Stanley）是一位电视布道家，也是南方浸信会的前主席，他撰写了乔治·W·布什总统曾经每天早上阅读的灵修文。"我在一个非常非常右倾的家庭中长大，"斯坦利说。"我看到了那里的虚伪。" 他渴望向保守的基督教世界以外的人传福音，让复活的故事令未信教的人无法抗拒。所以他拒绝了文化战争的传承，独自出击。现在儿子的成就可以说已经超过了父亲。安迪・斯坦利领导着一个每个星期天有超过3万7千名成人和儿童聚会的教会。根据一些估计，在美国，他的教会的规模仅次于约珥・奥斯汀（Joel Osteen）的休斯顿帝国（译注：奥斯汀是休斯顿一位听众上千万的电视布道家）。他写了大约二十几本书，大多是带着耶稣色彩的励志类书籍，包括10月份出版的一本名为《更好的决定，更少的遗憾》（Better Decisions, Fewer Regrets）的书。北点教会在世界各地有大约90个教会的网络，年轻的基督教领袖们纷纷向该教会寻求指导，了解如何扩大自己的影响力。山姆·克利尔（Sam Collier）是一位黑人牧师，也是斯坦利的朋友，他即将在亚特兰大开设Hillsong（译注：澳大利亚大型敬拜音乐事工网络）的第一个分支机构。他告诉我，北点教会就像 "基督教的Gap店"（译注：Gap是美国休闲时装连锁商店）。
然而，唐纳德·特朗普的崛起使福音派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难从政治中分离出来。出口民调显示，四分之三的自称是福音派的白人投票者在2020年选择了特朗普——比2016年的比例略小，但仍是压倒性多数。“特朗普还是有两下子的，他想出了如何利用这个群体的手段，”斯坦利说。“我的意思是，他不是福音派，但他拥有他们。而且他们也爱他。” 牧师把这种关系比作鲍勃·塞格尔（Bob Seger）的 《夜动 》（Night Moves）中的一句歌词：“我利用她，她利用我，但谁也不在乎。”他说，很快，特朗普就会退出政治舞台，但他任命的保守派法官和大法官将长期存在。“这就像是“我们得到了我们想要的！"
斯坦利拒绝跟他在事工上的朋友们一起登上特朗普列车。当他的朋友们从特朗普大厦用短信发自拍时，他只是向他们挥了挥手。但他也没有加入福音派的抵抗。在其他著名的保守派基督教领袖发声的时候，包括在2017年夏洛茨维尔致命的白人至上主义集会之后，以及在家庭分离（译注：指特朗普在边境移民管理中的做法）问题上，他都保持着明显的沉默。他坚持认为，他不想成为一个 “抢占头条新闻的传道人"，并有选择地对时事发表评论——今年夏天，他精心制作了一条信息，重点关注乔治·弗洛伊德被杀事件。"不是我没有意见。更多的是，人们来教堂不是为了听我的意见。"
但当斯坦利和福音派内部跟他类似的巨头们在特朗普时期基本不参与政治时，其他福音派人士却忙着告诉外界，他们的信仰与特朗普主义完全一致。这就造成了一个两难的局面：斯坦利和他的盟友们现在背负着一个他们不想要也没有创造的福音派形象。在他们能够用信仰高于政治的信息接触任何人之前，他们将不得不与他们的基督教领袖同道创造的政治包袱进行斗争。
在福音书中，耶稣呼吁他的追随者走出去，传播他的信息，并为人们施洗。斯坦利围绕着这个被称为 "大使命 "的命令安排自己的生活。现在，福音派的问题是，特朗普和他们的基督教版本之间不可否认的关联是否会使这项“大使命”的工作变得更加困难。"这群以某种方式成为'福音派领袖'的人 "与特朗普保持一致，"是否伤害了教会向教会以外的人传福音的能力？绝对伤害了。"斯坦利说。但他并不过分担心。他说："一两年后，所有这些都会消失。" 新的领导人将崛起。福音派历史上的特朗普时代将逐渐消失。斯坦利笑着说。"而对很多人来说，这将只是一个噩梦。"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认为教会从特朗普时代恢复过来会如此简单。"我们基督徒现在有很多地方需要弥补，才能愈合那些追随特朗普的福音派的伤害，他们对特朗普的虔诚近乎偶像崇拜。"《今日基督教》前主编马克·盖利（Mark Galli）告诉我。
“福音派”这个词可能已经失去了它的作用。媒体对福音派的政治痴迷始于20世纪70年代，因为吉米·卡特宣布自己 "重生"；它持续到80年代，因为宗教右派在罗纳德·里根的领导下巩固了其权力。90年代媒体继续报道贪婪的电视布道家被性丑闻击垮的新闻，随后是2000年代福音派的复兴，因为“信仰选民”帮助乔治·W·布什入主白宫。特朗普时代的福音派偶像们为这段袖珍历史做出了巨大贡献。自由大学前校长、特朗普最早的支持者之一小法威尔（Jerry Falwell Jr. ）最近因为在网上发布自己站在游艇上、裤子拉链部分解开的照片，以及媒体公布他的妻子跟一名20多岁的枫丹白露（Fontaineblue）泳池看守员之间持续数年、搞得一地鸡毛的奸淫关系的证据，被学校开除。在过去的一周多时间里，特朗普的属灵顾问保拉·怀特（Paula White）祈祷 "来自非洲的天使 "来到美国，帮助总统连任的视频在推特上流传。还有特朗普另一位灵恩派顾问肯尼思·科普兰（Kenneth Copeland）嘲笑媒体报道乔·拜登赢得总统职位的视频。
至少在福克斯新闻和特朗普的集会上，这些人物已经被赋予了代表整个福音派世界说话的权力。然而他们的基督教版本只反映了福音派极其多元化的广阔天地中的一角，其中包括大约四分之一的美国人口。特朗普的顾问们 "不是福音派领袖。他们是福音派人士，他们的地位得到了提升，因为他们没事到处转悠，然后被邀请到白宫，"斯坦利说。"在这一切发生之前，这些人在信仰市场上几乎不为人知。" 这并不是说斯坦利不是特朗普想要拉到他身边的那种福音派人士。牧师只是不想参与其中。如果在白宫附近呆得太久，"接下来你就会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他说。"我只是不想被这玩意儿吸进去。"
特朗普最明显的支持者中，有许多是五旬节派（译注：灵恩派）基督徒，他们向追随者许诺健康和财富，以换取忠诚和捐款。斯坦利是一个快言快语、喜欢穿紧身牛仔裤、痴迷于在头脑中击败新无神论者类型的反对基督教的论点的牧师。像他这样的牧师的神学与怀特那样的灵恩派牧师的神学有一个涉及价值观的区别。"他们只是在编造一些东西，"斯坦利说。"那不是新约圣经教导的。那不是基督教。那只是积极思维。" 他驳斥了拿特朗普和解放被流放的希伯来人的六世纪波斯国王居鲁士大帝相比的论调，认为那是 "愚蠢的"。还有像小埃里克·特朗普（译注：特朗普的儿子）在大选前提出的说法，即特朗普 "真的拯救了基督教"。"所有的福音派人士都被归类为唐纳德·特朗普周围的成为主流或拥有平台的福音派，这是非常不幸的。"他说。
但斯坦利也没有像一些人那样试图声称真正的福音派人士不支持特朗普。他不肯说他在过去两次选举中把票投给了谁，但他主动表示，他是个保守的人，有保守的价值观。他的妻子桑德拉（Sandra）看福克斯新闻的 "五人帮"（The Five），他们一家在各个有线电视网之间来回翻看。他从未见过总统，但在他告诉朋友他的养女是特朗普的铁杆粉丝后，他收到了特朗普发来的个性化视频，告诉他的养女要做作业。他说，北点大学原来在阿尔法利塔（Alpharetta）的堂点基本上倾向于共和党。他理解特朗普的吸引力。
他认为有问题的，似乎是福音派觉得因为信仰他们应该全心全意支持特朗普的心态。"这令人失望，"他说。"它没有反映新约中的任何东西。一点也没有"。基督徒应该把他们的 "信仰过滤器 "放在他们的 "政治过滤器 "前面，"他告诉我。他把一只手放在另一只手前面，在他的嘴前演示。"如果我们是耶稣的跟随者，我们就不敢让政治来定义我们的个人，"他说。"但我想，这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很难持守的原则。"
关于为什么福音派如此热衷于支持特朗普——无论是在2016年还是2020年，斯坦利有一个理论。大多数福音派传统都教导说，耶稣要再来，审判人们，并将所有不跟随他的人送入地狱。"不幸的是，"他说，"有一群福音派教徒对此非常兴奋"——他拍了拍手，急切地搓了搓手，耸动着他的眉毛以示效果——"他们等不及了！" 随着福音派教徒年龄的增长，意识到耶稣很可能不会在他们有生之年再来，"他们会有点绝望，"他说，"他们想利用政策和立法，让世界离耶稣再来的时间更近一些。"这种想法让你很脆弱——当有人来告诉你说：'天哪，你所有的梦想都要实现了'。"
这种扶手椅上的心理学说法可能成立，也可能不成立。值得注意的是，像斯坦利这样谨慎的人，竟然愿意谈论这个问题。也许他相信，对历史的一点点改写将有助于应对特朗普时代给那些关心在教会之外传播耶稣信息的人带来的逆境。牧师们愿意公开与共和党结盟，拉开了 "你确信是离上帝最远的群体的帷幕，"斯坦利说。"这与牧师们投身事工原本要做的一切相违。如果你要拉下帷幕，你应该站在黑暗的那一面，对吗？如果你想接触这些人，你应该生活在他们中间。"
在斯坦利看来，特朗普最损害教会声誉的方式是他喜欢辱骂和贬低别人：比如在竞选集会上嘲笑一位有残疾的记者，或者称来自墨西哥的人是罪犯和强奸犯。他认为，总统对记者的攻击是 "一个可怕的举动"。"极权主义领导人或政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他们压制媒体，"他说。当高调的福音派领袖公开与特朗普结盟时，"他们不可避免会给人"他们认为特朗普的这类言论是OK的印象，尤其是在斯坦利最关心的年轻人中。特朗普的语言 "应该对他在基督徒中的信誉有破坏的作用。它肯定破坏了他在下一代人中的信誉——那一代人对这些东西的容忍度很低，甚至没有容忍度，"他说。
然而，斯坦利仍不愿将美国的所有问题都归咎于特朗普。"如果你问我，'唐纳德·特朗普是否激化了、恶化了或者挑起了种族紧张的局势'——我不知道答案，"他说。"我不知道我是否会把这些都归咎于唐纳德·特朗普。" 许多黑人基督徒对特朗普的种族主义表示痛苦，但斯坦利希望谨慎行事。"我总是犹豫不决，不愿意接受简单的、一刀切的解释，尤其对是我没有亲身参与或拥有第一手资料的事件。" 他坚定地支持 "黑人的生命也重要 "所代表的情感，但和其他一些著名的牧师一样，他说他对这个口号背后的组织感到不舒服。在一个如此强烈的政治愤怒的时代，将信仰置于政治之前似乎是关乎在不完全确定的情况下把握先知性的言说和让每个人都疯狂的言论之间的界限。
当全国各地的一些牧师在大选前几天都在为特朗普获胜祈祷时，斯坦利却在投票结果还没有开始出来之前就取得了他在大选期间的最大胜利——他加入了奥普拉（Oprah）秀（译注：美国最热的电视访谈节目）关于信仰和政治的黄金时段特别节目。"我向你保证，我是她名单上最保守的人，"他说。"但我被邀请了。所以他们并不害怕我。" 与此同时，福音派世界的其他人已经倾向于政治分裂。在亚特兰大以北几个小时的I-75公路上，佐治亚州道尔顿（Dalton）附近的一块黑色广告牌宣称，"每个人的舌头都会承认耶稣是主，甚至包括民主党人"，最后用一个红色的叉子作为感叹号。
世俗世界可能认为 "福音派 "不过是喜欢特朗普的人。斯坦利乐于使用“耶稣的跟随者”这个词来代替这个称呼。教会内部的人，特别是那些黑人或其他少数群体的人，可能会因为他们的兄弟姐妹接受特朗普主义的方式而感到悲伤。斯坦利有信心他们会继续留在这里。"我要说的是，这不会对教会产生长期的不利影响"，他告诉我。当我问他为什么这么有信心时，他使出了牧师的终极招数——摒弃今天的世俗顾虑，以天上的长远眼光来看待问题。"从前，有一小撮被压在帝国和圣殿之间的被剥夺权利的犹太人持守了对复活的救世主的信仰，他们改变了世界。"他说。他又靠在椅子上。"所以我们可以往前走。"
英文原文链接：https://www.theatlantic.com/politics/archive/2020/11/andy-stanley-evangelicals-trump/617103/ （DeepL机器翻译，志愿者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