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福音派支持特朗普的代价
原载“加拿大必读”微信公共号
【编按】美国《大西洋月刊》近日发表保守派专栏作者Peter Wehner的长篇文章(https://www.theatlantic.com/ideas/archive/2020/07/white-evangelicals-gambled-and-lost/613999/)指出,美国白人保守的基督徒抛弃了他们的信仰和节操来支持特朗普,现在却一事无成,面临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局面。
特朗普总统的社会保守派和基督教福音派支持者,在被问及他们为什么支持这一位明显充满了腐败、残忍、猥琐和心理不健康的总统时,最有可能让谈话戛然而止的是一句简单的话:“可是他任命了戈萨奇”。
这几个字是他们信念的缩写。他们相信对特朗普的崇敬之情会使他们的优先事项和政策议程取得巨大的进展,而最高法院就是优先事项里的重中之重。
他们觉得,特朗普也许是一个有缺陷的人物,但至少他任命了尼尔·戈萨奇担任最高法院大法官。
然后就发生了博斯托克诉佐治亚州克莱顿县案。
这是6月中旬裁决的案件。在这个案件中,由戈萨奇撰写的多数意见保护了同性恋和跨性别者免受工作场所的歧视,让LGBTQ运动取得了历史性的胜利。
戈萨奇在6票赞成、3票反对的投票裁决中代表多数意见一方写道:“雇主如果仅仅因为一个人是同性恋或跨性别者就解雇他,这是违反法律的。”
这对宗教权利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特朗普的福音派支持者中一定有不少人意识到,如果希拉里·克林顿当上了总统,这个案子的结果也会是一样的;唯一的区别是,投票结果可能会是7票赞成、2票反对。
对社会保守派和福音派基督徒来说,博斯托克案并不是唯一的重大法律挫败。在朱诺医疗服务诉罗素案中,最高法院以5票赞成、4票反对的投票结果打击了反堕胎运动,裁定路易斯安那州的一项法律违宪,这项法律本可能使该州只剩一家堕胎诊所。
这让那些指望特朗普任命的大法官,能带领高等法院推翻罗伊诉韦德案的希望破灭了(特朗普任命的两个最高法院大法官都是代表少数派意见)。
【注:1973年,美国最高法院就罗伊诉韦德案作出裁定,认为宽泛地禁止堕胎违反了受宪法保护的私隐权,并引入女性孕期堕胎框架,规定女性在妊娠3个月(孕初期)前各州不得禁止堕胎,三个月后可以保护孕妇健康为由限制堕胎,之后胎儿具有“母体外存活性”时可禁止堕胎。从此,堕胎才在大多数州合法化。】
虽然社会保守派可以说出一些重要的宗教自由的胜利,但总的来说,这届大法官对特朗普的福音派支持者来说是一记司法重拳,“但是他任命了戈萨奇”这个论点并没有被摧毁,但已经被大幅削弱。
保守派博客博主罗德·德雷尔告诉Vox新闻的简·斯凯森,“共和党在立法方面几乎没有给社会保守派什么进展,或者说什么都没有,而且很长一段时间内也不会有。确实这些年来,他们已经阻止了一些糟糕的事情,这还是可圈可点的。但我认为,我们一直都知道,法官才是真正重要的。”
“每一个机构——媒体、学术界、企业和其他机构——都在同性恋和跨性别者权利问题上反对我们,而共和党的立法者们胆怯了。我们唯一的希望是联邦法官们会维持现状。现在这个希望也没了。”
从立法角度来说,与其他总统相比,特朗普在反堕胎和宗教自由保护方面并没有取得多大的成绩。例如,乔治·布什在反堕胎方面建树更大,而比尔·克林顿在宗教自由方面完成了更多工作,他签署了《宗教自由恢复法案》和《宗教土地使用和制度化人士法案》。(特朗普为反堕胎事业做了相当多的行政工作)。在实施教育改革方面,特朗普也几乎没有取得任何成就。
在其他方面,特朗普与世界上许多专制者建立了比美国传统盟国领导人更亲密、更欣赏对方的关系。而在保守福音派教徒一直以来比较关注的,诸如财政责任和有限政府问题上,特朗普表现得很糟糕:在他的监管下,美国赤字和债务激增,甚至在疫情发生前也是如此。
如果严格按照推进保守福音派最关心的事项这一标准,对特朗普政绩进行公正评估,那么他确实是取得了一些重要成绩,尤其是在任命联邦法官方面。如果希拉里·克林顿担任总统,这种情况显然不会发生。但实际上在其他所有领域,包括在最高法院几项关键裁决的结果上,特朗普都没有兑现承诺和预期。
现在让我们想想,福音派基督徒为不加批判地支持特朗普都付出了什么代价。
我们先只关注以下内容:支持特朗普的基督徒们和这个在过去几天和几周内在推特上发布了一段其支持者高喊“白人权力”视频的人捆绑在了一起(特朗普后来删除了这段视频,但没有谴责它);特朗普攻击美国全国改装赛车竞赛协会唯一的黑人赛车手布巴·华莱士,同时批评该协会禁止在比赛中使用邦联旗帜的决定;他还威胁,如果今年的年度国防法案中包括一项修正案,要求五角大楼更改纪念南方军事领导人的军事基地名称,他就否决该法案;他还抨击了华盛顿红人队(注:美国职业橄榄球队,其英文名中Redskin一词指代印第安人)和克利夫兰印第安人队(注:美国职业棒球队)考虑更改队名的做法,原因是这些球队的支持者担心其队名会造成不当的冒犯。
特朗普总统的这些挑衅并不反常,他是一个通过宣扬奥巴马不是在美国出生的种族主义阴谋论而在政治上崭露头角的人。他后来暗示奥巴马是一个秘密的穆斯林,并称他为“ISIS的创始人”。他关于一名印第安纳州出生的墨西哥裔法官的言论,被前众议院议长保罗·瑞安描述为“教科书级别的对种族主义言论的定义”。
【注:2016年,身为共和党总统参选人的特朗普曾宣称,负责特朗普大学诈欺案的联邦法官库利尔(Gonzalo Curiel)由于是墨西哥裔,恐怕会对他做出偏差的判决。特朗普大学被指诱骗多名学生支付巨额学费,在两宗诉讼中被控欺诈,向他索偿以归还学生。】
白人至上主义者理查德·斯宾塞,在描述弗吉尼亚州夏洛茨维尔的新纳粹主义和白人至上主义者游行时对《大西洋月刊》表示:“毫无疑问,如果没有特朗普,夏洛茨维尔事件就不会发生。这确实是因为他的竞选活动,以及这个民族主义候选人胜出的潜在可能,公众与他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另类右翼在特朗普身上发现了一些特质。他改变了社会模式,使另类右翼的公开呈现成为可能”(注:“另类右翼”是一场种族主义极右翼运动,基于白人民族主义和反犹太主义意识形态)。前三K党领导人戴维·杜克称这次游行是自己运动的“转折点”,其运动旨在“兑现唐纳德·特朗普的承诺”。
在特朗普的一生中,无论是在成为总统之前和当上总统之后,他一直在利用种族分裂,呼吁种族仇恨。他现在比以往更加变本加厉,无视美国正处于一场疫情控制之下的事实(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变本加厉)。而总统和政府对此应对不力,导致新冠肺炎已经夺去了超过13万美国人的生命。
正如《纽约时报》的玛吉·哈伯曼在7月6日指出的那样:“过去两周,特朗普几乎每天都在试图煽动白人的恐惧和怨恨。”
白人福音派是特朗普政治支持者的核心,虽然绝大多数的福音派支持者可能不是种族主义者,但他们却愿意支持一个公然试图以种族划分民众的人。这样的控诉本已足够,但实际情况比这还要糟糕得多,因为热衷于煽动丑陋的激情,只是特朗普堕落的道德挂毯中的一根线头。
我的预感是,在这场浮士德式的交易之初,大多数福音派教徒都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即他们要维护无可维护之人,自己的声誉遭到玷污,并对福音传播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害。
这是美国半个多世纪以来最糟糕的一年;令人震惊的是,有87%的美国人对国家现状感到不满,只有17%的人对现状感到自豪,71%的人感到愤怒,66%的人感到恐惧。特朗普在总统任期内两极分化严重,简直就是一场灾难,以至于现在无论他支持什么,都有过半数或完全多数的美国人反对。当下公众的情绪是近70年来最为激进的。在特朗普时代,美国在一系列问题上都转向了左翼,包括那些对特朗普的福音派支持者最重要的问题。
特朗普担任总统期间,几乎没有在立法或执政方面取得什么重大成就,给共和党、保守派事业和福音派运动造成了巨大创伤。
在艾伦·雅各布斯的杰作《纳尼亚人:C·S·刘易斯的生活与想象》中,他讲述了戏剧评论家和散文家肯尼斯·泰南的故事。泰南在读过刘易斯的《可怕的力量》后说:“他让善良看起来多么令人激动——多么真实,多么耀眼!”
【注:C. S.刘易斯是威尔士裔英国知名作家、诗人及护教家。他以儿童文学作品《纳尼亚传奇》而闻名于世,此外还有神学论文、中世纪文学研究等诸多著作。在牛津大学,刘易斯是泰南的导师,但泰南本人并不是信徒。】
泰南察觉到了路易斯身上的某种本质。他最令人印象深刻的特质之一是他展现美好生活的能力,以及他的基督教信仰,这塑造了他对美好的理解——有形的、灿烂的、激动人心的、迷人的旅程,找到快乐和满足的方式。
这并不是故事的全部。刘易斯晚年曾面临过一场信仰危机,当时他的妻子乔伊·戴维曼因癌症去世,他完全被悲痛所压倒。虽然他从这场危机中恢复过来,但这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影响。不过,因为他的信仰,刘易斯的生活还是更吸引、更迷人、更有生命力。据说,刘易斯和J. R. R.托尔金(注:英国作家、诗人、语言学家及大学教授,以创作经典古典奇幻作品《霍比特人》、《魔戒》与《精灵宝钻》而闻名于世)从未失去对这个世界的迷恋。
对福音派基督教来说,特朗普执政期间他们最大的损失不是在政治领域,而是在基督徒所说的“见证”方面——显示他们的生活是如何被他们的信仰改变的。
许多福音派运动在与特朗普结盟的过程中,表现出了自己的粗鲁和无趣,充斥着恐惧、虚伪、挑剔和不满。当然,并不是所有的福音派都是如此,也不是所有支持特朗普的福音派信徒都是如此。但确实有很多人,当然也包括白人福音运动的政治领袖,对他们的公众见证者造成了深深的伤害。
这是我从全国各地的牧师那里了解到的,他们谈到了福音派教徒和特朗普之间的邪恶联盟所带来的灾难性后果。太平洋沿岸一座大型教堂的一位牧师告诉我:“年轻人远离教堂有很多原因,但我的观察是,特朗普极大地加速了这一趋势。他把这种趋势放进了超光速装置。”
这位牧师一生都是共和党人,由于职位敏感,他拒绝透露自己的姓名。他写道:“几十年来,好莱坞一直把保守的基督徒描绘成残忍、无知、贪婪和虚伪的人。20年来,我一直在工作、引路、牺牲,就是为了打破这种成见,并且在这里取得了成功……因为我们为那些最底层的人服务,市政官员、学校负责人和许多无神论者对耶稣和教会产生了尊重。而我现在正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努力都被冲走。”
他补充说:“是的,好莱坞和媒体创造了一个毫无吸引力的基督徒刻板印象,特朗普完全符合这个刻板印象,他让这一切看起来都是真的。可悲的是,我现在意识到这种刻板印象比我所知的更加真实,让我心碎。用排球的术语来说,好莱坞传球过来,特朗普就是那个把球打回了本队的扣球手。他就是我一直想说的,教会不应该是什么样的最好解释。但可悲的是,也许教会就是这样的。”
在一片狼藉中,特朗普的福音派支持者无疑会用这种想法来安慰自己:他们还有戈萨奇。